基督徒藝術家島子老師(原名王敏)本周一(9月1日)早上在北京離世,享年69歲。本報聯繫了島子老師清華大學藝術學的博士門生郝青松博士。郝博士是藝術批評家及策展人,跟隨島子老師15年,並與島子老師多年同工在內地及世界各地策展,推廣基督教藝術,情同父子。
郝博士是在導師島子的靈性感染下認識基督。作為島子老師身邊的同工門生,他與本報娓娓分享了老師生前的點點滴滴、對老師一生經歷的認識,以及他如何看這些國內知名的藝術大師對這一時代所留下的影響。
在2009年的時候,我去考島子老師的博士,那個時候是出於藝術上的追求。看到他的文章,他的思想,就感覺到他很不一般,在很多藝術的學者裡面。他對我也是非常信任。2010年的時候我跟隨島子老師讀博士,一開始聽到他說的每句話都覺得非常驚訝:為什麼是這樣呢?他為什麼這樣想問題呢?逐漸逐漸的,我明白這些都是從信仰而來。他對我也沒有直接灌輸信仰的東西,而是在每天的交談、每件事情中,感覺他如一位父親一樣的關係。
後來2012年在香港中文大學的文化節,我陪老師過去,感受到不一樣的信仰氛圍,接觸到的都是基督徒的學者,對我有很大的影響。回來之後,我在信仰方面開始特別的去追求,一直到快畢業的時候,我就信主了。再往後我在自己還沒有做好預備的時候,上帝就給我指出一個方向——基督教的策展人和藝術批評,這條路上,島子老師給我很大的引導和幫助。
他走出了中國基督教藝術不一樣的道路
島子老師自己在藝術方面的道路,他最早的時候是一位詩人,後來把後現代早期的論述和著作引入到中國內地,最早關於後現代的藝術評論。但是很快他又從這裡反思,就來到基督信仰的維度,他自己也身體力行,在1996年決志,後來受洗歸主。
他生命改變之後藝術上也有改變。我跟隨老師的時候他已經用基督信仰的視角來看藝術,他已經在進行「聖水墨」概念的畫作展覽。我能夠看到老師這樣的轉變,後來我做藝術策展和批評時,其實是和島子老師一起走這條路。島子老師很多聖水墨展覽交給我來做,我何德何能!當時候我年輕,也沒什麼名望。但島子老師相信我,在中國很多城巿、大學和教會我們一起作基督教藝術展覽。當中除島子老師的個展,還有集合中國幾十位藝基督徒藝術家的大型聯展。
2015年左右到了一個比較高潮的狀態。那個時候一定程度上、一定意義上就有基督教藝術復興的感覺。島子老師真的可以稱為當代中國基督教藝術的領袖和導師,引導中國基督教藝術的方向,而且身體力行親自創作,走出了一條不一樣的道路,這樣來引領當代藝術的轉型。不單基督教藝術的發展,而且也面對世界,引導當代藝術的轉型。
這麼多年,我們兩個人的感情上也是形同父子,非常的深厚。後來我在3年前到紐約生活,島子老師也過來了。他是北京和紐約兩地往返生活,我們在紐約一起推動基督教藝術的發展,也做過很多次展覽,一起聚會,看展覽,好像從來沒有分開過。而且這個時候他已經退休了,他退休之後有更多的自由的時間和自由的心境。這半年他回到北京之後沒有多久,我有次給他打電話,他說他生病了。他對我講的時候非常的平靜。

聖水墨不被理解——他恰恰是要醫治中國文化
我想他這一生經歷很多的坎坷。別人看來好像是名校教授,但從他小的時候因為那個時代,因為家庭背景經歷不少磨難,他自己也曾插隊到東北,他也下過煤礦。他講的時候非常輕鬆,常說因為去煤礦幹完活就可以讀書了,就不需要一整天做工了,他就下煤礦拉煤,他都有過這樣的經歷。
後來在清華,他不是很被重用,因為有很多獨立的思想吧。記得有一次他和我們在聊天。他端著酒杯,忽然說:「平生所學百無一用。」感覺沒有用處。他看重我們的教學,他把這個身份看得很重。他是不願意和這個世界去的媾和的人。他幾乎在每個領域,幾篇文章就已經達到時代思考的高度,然後就迅速走開了。像詩歌是這樣。他後來多年也不常寫詩。後來大概2015年左右又重新寫了很多,但這個時候的詩歌和之前完全不一樣了,完全是從信仰的維度。
藝術批評也是這樣。他最初把後現代藝術的理論引到中國,他也是最初觀念攝影的提出者,他作攝影批評、行為藝術批評在中國都是最早的,但他很快就離開了,不在這個領域再去說什麼做什麼。他也不參與很多批評家的聚會。他不去應酬。然後他轉身去畫畫,他畫的又是世人不能夠理解的聖水墨,很多人就會說:「這不是中國文化的道路。」但他恰恰是要醫治中國文化,給中國文化一個真正的藥方。
就如同他不被大學重視的時候,他恰恰以自己的生命見證來教育和影響學生。在島子老師的門下培養出很多非常重要新生代的批評家。可以說,中國當代藝術一半以上青年批評家都是出於他的門下。他告訴我們:「你要有獨立的思想,自由的意志。」那真正的自由是什麼呢?其實是來自於真理——因真理得自由。
在我們畢業禮的時候,他帶我們去拜謁清華園王國維的墓,那塊碑上的碑銘是陳寅恪先生撰寫,有「獨立之精神,自由之思想」之辭。他帶我們去那碑前深深鞠躬,向那些民國的先生、這個時代稀缺而應有的藝術精神、向獨立的思想、向真理致敬——這就是我們的畢業禮,應該每屆都是這樣,深刻的影響了我們。
現在老師去世了,最近大家紀念的文章也都很多。他其實就像聖經裡所說:先知不被家鄉的人悅納。希望在這個紀念的時刻,大家真的能夠認識到島子老師的重要性。他不僅僅在中國的藝術界、思想界,他真的是在上帝的揀選之下,給他智慧,給他能力,給他信心,給他盼望,讓他在這個時代以非常驚訝的、特別的方式表達信仰,就像主耶穌道成肉身來到世界,就像聖經《但以理書》中小石頭把象徵巴比倫開始到羅馬的那個雕像砸碎一樣,他在世界是異數——不被理解,但很多人還是能夠看到,非常非常的尊敬他,知道他的不一般。我們也是因為這樣的原因跟隨他,來紀念他。
「他在的時候刺痛這個時代,但根本上他要照亮這個時代」
以後的道路還很長。我昨天還在想,一直沒有覺得他離開過。他生前最近的時間裡,因為我沒有在北京所以交通時間不多,但我知道他有家人的陪伴,有很多同學陪伴,我其實沒有認為那麼嚴重,沒有嚴重到不能夠見面的程度。但很突然,最近一次急救中老師就離開我們了。他應該心裡有預備吧!他能接受這一點的。
他很平靜,他去世的時候,據在場同學說,他在睡夢中,而且面帶微笑。有一位牧師看到他的遺容,說這麼多年看到很多人的離世,但是像島子老師那麼樣慈祥的、微笑的面容,他真的很少看到。我到現在也沒有覺得他離開,覺得這不是一個事實,每天看他的照片、他的影像,聽他的聲音,不能夠接受:真的已經離開了嗎? 我接受不了。
我想他對我們的影響是永遠的,對這個時代的影響也是永遠的——會照亮這個時代。他在的時候刺痛這個時代,但根本上他要照亮這個時代。隨著時間推移會有很多人去研究他,研究他各個方面:他的生命歷程,他的藝術批評、他的詩歌,還有他的聖水墨。他會是這個時代非常重要的一位思想者——不僅僅是藝術家——也是這個時代非常重要的一位基督徒。
有好多紀念的文章沒有提到他是基督徒,說他是一位教授、畫家、藝術家。現在清華大學的訃告裡加了一個「教育家」,這是過去從來沒有過的。應該去研究,他為什麼能夠教出這麼多優秀的學生? 這是現在校方意識到的,但是他們沒有提到島子老師是一位基督徒。中大崇基學院記念島子老師去世的訃告裡,首先講到他是一位基督徒學者。當然這和崇基的背景有關。但我想所有所有一切其實都源於他基督徒身份的認定——這一點也是他來到這個世界的原因,也是他有最大影響力的原因。


(鳴謝郝青松博士為此文提供照片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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